男儿身“桃花面” 成都反串艺人的真实人生

有这样一群人就在我们身边,男人——女人——男人,他们每天不断转换性别、变换装束。在小小的舞台上,在如梦似幻的灯光下,性别已不再重要,这时候的他们个个“人面桃花”……

昨日下午,刚刚在釜山电影节上获得亚洲最佳纪录片大奖的青年导演杜海滨携获奖影片《人面桃花》来到成都。明日,这部国内首部纪录反串艺人生活的纪录片将在它的主要拍摄地——成都变奏酒廊进行小范围答谢展映。

与《人面桃花》一样,我们用镜头与文字记录下了4名反串艺人的生活与梦想。

10月20日晚上8点30分,反串演员西西一个人坐在后台,盯着镜中的自己发呆。镜子里西西穿着黑色夹克,脸孔苍白俊秀,今年23岁的他是《人面桃花》纪录片的一个主角。

西西2001年3月20日来到变奏,第一次上台跳舞前,踩在晚礼服上,差点摔跤。以前从来没有上台跳过舞,动作很僵硬。他最辉煌的日子是在2003年8月,一曲唱罢,三束玫瑰花束就摆在舞台周围。“那1200多朵玫瑰是一个女生送的,她说喜欢我的女装扮相。当时花太重了,还喊了一个三轮车来拉。”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西西嘴角透着一丝笑意。

去年8月《人面桃花》拍摄结束以后,西西去了深圳演出。虽然那里的收入是成都的3倍,但没有朋友,倍感孤独的西西今年3月又回到变奏。

西西的家在外地,至今他母亲都不知道儿子在成都做反串艺人。上网、逛街、打麻将、演出和KTV是西西生活的全部。白天他尽量掩饰自己女性化的一面,只有换上女装,他的妩媚才通过动作和神情散发出来。“我也知道干这行是吃青春饭,但除了这个我还会什么?将来只有一边干,再慢慢换工作。”

10月19日晚上8点,天空飘着细雨。离晚上10点的节目开始还有两个小时,一个头戴白色棒球帽、一身运动装的中年男子走进变奏酒廊,酒廊里的两个老顾客见到他连忙打招呼,“莎姐,今天来得好早”。这个左眼有些斜视的中年男子就是成都最早一批反串艺人———陶丽莎。1998年就出道的他是目前成都资格最老的反串艺人,被圈里人尊称为“莎姐”,已年过40的他如今仍活跃在变奏的舞台上。

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白毛女喜儿的剧照,照片上的人纤纤兰花指,踮起脚摆出了一副标准的芭蕾舞姿势,很难把照片上娇媚可人的喜儿和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子联系起来。“这是我刚刚出道跳芭蕾舞《北风吹》时的剧照。” 看着照片上穿女装的自己,莎姐的思绪飘到了很久以前。

1998年1月,莎姐参加夜天堂酒吧反串丽人选美,第一次穿女装反串就得了个第一。“我是土生土长的成都人,从小到大都喜欢跳舞,在以前的单位也是文艺骨干。当时我的生意做不起走,就想反串女角,用特长跳舞谋生。我在陕西街做了几套演出服,跑到各大酒吧试场。由于我是当时第一个跳芭蕾舞的反串艺人,基本上一试就中。在舞台上我不把自己当成男人,完全融入进角色。”

在当时很多人把反串艺人看作怪物、“人妖”。迫于压力,莎姐瞒着家人搞反串。不久之后,母亲从他带回家的女装演出服中猜出了端倪。“后来我妈也接受了。最近几年老邻居也晓得了,他们知道我从小喜欢跳舞,也没有说什么。”

8年反串生涯,莎姐从观众的变化中感受到社会环境越来越宽松。“以前来看演出的观众,就是看一个稀奇,穿女人衣服的男人。现在观众要求高了,他们把反串当成一种艺术来欣赏,这也促使我们不断地提高水平。”

现在,莎姐已经过了反串艺人的黄金时期,节目逐渐减少,每月收入上千元。为了保持身材,他仍然坚持一周三次,每次两个小时的形体训练。“现在年纪大了,做一些扶持新人、准备服装的幕后工作。不过我会一直跳舞,直到跳不动为止。至于将来,我无所谓,走到哪儿算哪儿。” “只要有变奏在,就不会让莎姐离开。”这是变奏酒廊老板李锦生对他的承诺。

2000年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的杜海滨目前从事独立纪录片创作。获亚洲最佳纪录片奖的《人面桃花》是他拍摄的第五部纪录片。昨日,记者对杜海滨进行了专访。

记者(以下简称记):为什么会选择拍摄纪录片?

杜海滨(以下简称杜):选择纪录片,只是选择一种自我表达的方式。纪录以前不被大众了解、被忽略的人群。

记:拍摄中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杜:在拍摄过程中,我曾数次想放弃拍摄,最大的困难就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人和人之间心理距离有一个临界点,到了这个临界点就无法逾越。他们对着我的镜头,放心地揭开过去的“伤疤”,我回去冷静处理这些素材的时候有种背叛的感觉。拍摄时的激动与事后的沮丧,这种矛盾冲突让我感觉心很累,甚至怀疑拍摄动机,有好几次都想过放弃。

为了不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影响,我和他们签订了协议,这部纪录片不会在国内公映。但离成都展映的日子越近,我感到压力越大。

记:在拍摄过程中,有没有让你感动的东西?

杜:让我感动的东西太多太多——莎姐对李锦生的感情;处于情感漩涡中心的晶晶的内心世界;年轻的西西正沉浸在生活当中,他的生命力,他对将来的希望都让我感动。

记:拍摄前后你对这群人的认识有无变化?

杜:开始接触他们时感觉很别扭。总认为他们的生活状态不好,应该同情和理解他们。后来我们前后两次到成都拍摄,天天和他们在一起生活,我发现很多困扰他们的问题在异性恋人群中也同样会遇到,只是我们人为地把他们的性取向的差异放大了。

拍这部片子最大的收获就是解决了我对这些人的误解,让更多的人了解他们的生活状态。

记:为什么取名《人面桃花》?

杜:这个片子拍完以后,我和朋友去一个饭馆吃饭讨论片子的名字。正巧饭馆墙上贴着崔护那首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朋友提议取这个名字,刚开始我还不想用,后来想了很久,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名字。取名《人面桃花》有两层意思:桃花妖艳,在诗中诗人与桃花女若即若离的关系,也象征着我和他们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