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上腮红,披上凤冠,翘起兰花指———舞台上那秀美、优雅的旦角,并不只是女性的专利。从老戏迷心驰神往的“四大名旦”,到如今已是家喻户晓的李玉刚和霍尊,男儿身女儿态的“男旦”,已然成为戏曲舞台一道常见的风景。在曾是“京剧码头”的烟台,也有一位自学成才的资深票友,以优美的扮相和婉转的唱腔,将张派旦角的魅力,予以了个人的演绎和诠释,他就是高峰,一位为京剧艺术“衣带渐宽终不悔”的“金牌名票”。
体谅家人,与专业院团擦身而过
“我上小学时就喜欢唱歌,但第一次在校园广播里听到张君秋大师的《春秋配》西皮原版时,就被深深迷住了,一句‘蒙君子致诚心’,虽然并不理解其深意,但优美婉转的唱腔,对我的震动终生难忘,甚至当自己有了零花钱后,第一件事就是到处去找这首‘天籁之音’的录音带。”尽管高峰的父亲同样痴迷京剧,也曾在小乡村里组织过戏台班子,但对于并不宽裕的家庭而言,正在上中专的高峰,被寄予的期望,显然不在戏曲领域。
命运曾给予高峰走上戏曲专业之路的机会:当时威海吕剧团正面向全市招收新演员,高峰陪好友去报考,但主考老师却一眼相中了外形、声音条件俱佳的高峰,主动让他唱一段。高峰表演了经典吕剧《王汉喜借年》 唱段,赢得了剧团老师的一致赞许,一周后的复审,剧团负责人当即拍板:“给你一个周的时间,收拾好行李,来剧团报到!”
喜不自胜的高峰当夜骑着自行车,骑行了近25公里坑坑洼洼的土路返回老家,可出乎他的意料,父母并没有露出喜色。父亲希望儿子自己决定前程,而母亲则希望高峰完成学业后,找份稳当的工作。懂事的高峰体谅了父母的用心,最终放弃了进入专业院团的机会。这一决定让当时对高峰欣赏有加的老师遗憾不已:“当初戴着眼镜来考试的那个小伙子,怎么没来?”
从两句词的“龙套”到“当家花旦”
上世纪90年代初,高峰全家从威海搬到了烟台,彼时烟台民间对京剧的热捧尚未褪去,民间票友组织的切磋、交流、演出络绎不绝,高峰通过朋友打听到了芝罘区京剧研究会的消息,但由于自己不是专业出身,始终对“入会”相当迟疑。后来在朋友的推荐和鼓励下,高峰首次跟着琴师的伴奏亮嗓唱了一段:“现在回忆起来,都忘记了是什么戏码,就感觉自己完全没和伴奏配合起来,唱得一塌糊涂。”然而不算成功的开端,却并未中断高峰对京剧艺术的追求,每个星期三是研究会的活动日,一下班高峰就急火火地赶来,哪怕在门外等上几小时也不介意。烟台京剧界的前辈和名角们,对这位谦逊、懂事、勤勉的年轻人赞誉有加,一来二去,高峰终于等到了自己首次登台演出的机会。“我记得很清楚,那台戏是《三堂会审》,我在里面演一个‘门子’,全戏下来只有两句唱词。”虽然只是龙套,但高峰却始终念念不忘,而演出结束卸妆时一位专程来到后台的戏迷,端详了高峰许久,诚恳地说:“你的扮相和唱腔,唱老生太可惜了,扮个旦角才漂亮!”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此时的高峰,经常扮演的角色逐渐转成了《春秋配》、《望江亭》、《桑园会》、《六月雪》等经典曲目中的老旦,但高峰觉得,老旦也不是自己最适合的角色。就在高峰对自己的戏路彷徨不已之际,一个偶然的机会,高峰经朋友介绍认识了烟台著名琴师吕汉舫先生,两人一见如故,深入交流后,爱才惜才的吕汉舫建议高峰可以尝试旦角,得到名师点拨的高峰旋即买来了张君秋大师的经典曲目卡带,并买来刚在港城开始风靡的“随身听”,日夜不离地边听边学。“最初咱没有名师指点,就是跟着磁带‘拔嗓子’,唱不上几分钟就累得声嘶力竭,就歇口气喝点水,待到嗓子稍有好转就接着练。”对青衣表演艺术的痴迷,让高峰几近走火入魔,一次在幸福听着磁带开着车时,入迷的他一时不慎,一头撞上了隔离带,钢筋插进汽车内几十公分,险些就伤及自己:“为了唱好‘刘兰芝’,我就这么整整练了3年,白天黑夜,全在唱戏上了。”
拜入名师门下荣膺“金牌票友”
苦心人天不负,不舍昼夜地磨砺唱腔的高峰,终于等来了名师的亲手点拨:2001年,高峰拜入著名张派京剧表演艺术家、张君秋亲传弟子薛亚萍门下,开始悉心学习《望江亭》、《状元媒》、《三堂会审》等经典唱段。在师承薛亚萍之前,高峰曾一度忐忑不已,生怕没登过专业舞台的自己让老师皱眉,谁料薛亚萍听过高峰的几段戏后点了头:“咱不讲那些仪式,你鞠个躬,咱们就算师徒了。”回想起恩师的平易近人,高峰感慨不已,时至今日,每逢周末和节假日,高峰仍不时给恩师打去电话嘘寒问暖;每次行经济南,也必定前去登门拜访。
2003年,中央电视台音乐频道、戏曲频道举办了第二届全国京剧票友大赛,得悉这个消息,与高峰相熟的朋友们纷纷动员高峰前去参加,高峰录制了《三娘教子》的唱段,把录像带寄到了省里。初赛从2400人中选拔200多人进入复赛,再从200多人优中选优60人进入全国决赛,当高峰在《中国广播电视报》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决赛名单中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北京的决赛夜,台下评委可谓名角云集:李维康、耿其昌、邓沐玮、王梦云等平时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大腕”们,此时却齐刷刷地坐在高峰面前,“听到主持人白燕升喊到自己名字时,心里一个劲地打鼓,可别唱砸了!”一段《三娘教子》唱罢,台下观众掌声雷动,专家也频频颔首,可紧张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的高峰,只是草草地对台下谢幕,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回了后台。格外欣赏高峰表演的白燕升回到后台一个劲埋怨他:“你看看回放,谢幕怎么能这么着急呢?”不过这个小插曲并未影响高峰的印象分,荣膺当场最高分的他,顺理成章地斩获了该届全国京剧票友大赛的金奖,成为烟台有史以来第二位获此殊荣的“名票”。
扮旦角曾被戏迷围观猜性别
“男旦的扮相、着装过程,与女旦并无区别,后台化妆花费的时间差别不大。”但对于精益求精的高峰而言,仅有“形似”显然不够,“神似”才是终极要求:“我没法和戏校里面从小接受‘坐功’系统训练的演员比拼专业,只能通过自己对戏本的揣摩、平时的待人接物、社会经验揣摩角色。”为了演好角色,高峰和对戏的男演员要有更多的眼神交流和场下沟通,甚至为了让一个动作、一句唱词“到位”,要练习上百次。
在高峰十多年的旦角演出生涯中,最常见的情形,莫过于演出时戏迷看到自己登台表演、开腔时“雌雄莫辩”,乃至于要打赌演出者的性别:“我在后台卸妆时,不经意间回头一看,门前窗后全是人,就是要等着卸妆看看是男是女,久而久之,都见怪不怪了。”不过高峰坚持认为,生活是生活,艺术是艺术:“在舞台上,我扮演的是女性,但在生活中,我绝没有女态,我师傅薛亚萍亲口跟我说———‘要是你说话走路女里女气的,就别进我这个师傅的门!’”“我最大的成就感,是上完妆后对着镜子,开口一亮嗓,那种即将登台演出时跃跃欲试的舒畅感,是生活中其他任何快乐都无法比拟的。”曾在中国京剧最高艺术殿堂———梅兰芳大剧院“纪念张伯驹先生诞辰115周年专场演出”登台献艺,与国家京剧院张建国、李海燕等一线名角同台的高峰,在鲁东京剧文化促进会成立后,更以骨干的身份致力于民间京剧艺术的普及和推广,三年来,高峰的足迹几乎遍布了烟台市的每一个县市区、每一处乡村,盛夏酷暑时,顶着全套行头上阵的高峰一出戏下来,常常前胸后背全部湿透,在表演之外,还要张罗台前幕后,但高峰却乐此不疲:“重现烟台京剧码头的风采,需要更多有专业水准、有社会资源的普通人的积极参与,京剧给我的人生打开了另一条道路,我自然责无旁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