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宁 变性后的五味杂陈

2006年10月,已经服用了一年雌性激素的婴宁带着无限的憧憬来到了上海,在这个被她定义为“放射着冰冷耀眼金属光辉”的城市,接受了一个复杂的手术,从此,“他”变成了“她”。
一周的事件里,医生为婴宁切除了所有的男性器官,并同期再造了部分女性器官,这个牵扯了多个部位、充满了血淋淋细节的外科手术,是患男异性别癖的婴宁期待已久的,当一切尘埃落定,婴宁获得了新生,但同时,也让她体味了变性后的五味杂陈。

蜚语
“婴宁原本是个很帅的男孩子!”几乎每一个婴宁的朋友都这样说,话语间带着一丝遗憾。
在作为男性的30年里,婴宁擅长打篮球,喜欢飙摩托车,是自助游爱好者,经过长期体育锻炼而拥有的宽宽肩膀和清瘦棱角分明的模样,曾被很多女孩子暗暗喜欢着。当时,婴宁身高一米七八,曾经练肌肉体重最重时超过80公斤,医生也认为,她由男变女,身体条件并不是很好。
变性手术到现在,婴宁的家人和朋友已经默认了她女性的性别,但是,成为一个女人的婴宁,虽然穿着裙子,却因身上的男性棱角,经常遭到路人的侧目和耳语。
“那时我曾穿过一件大红色连襟小袄,现在是无论如何不敢穿了!”婴宁回忆说,一次她走在马路上,一个年轻男人从对面走来,看见她的脸后,愣了一下又转过头快步走到她面前,朝她身上反复打量,然后开始好奇地尾随她,跟踪了一个多小时,只是想看她究竟会去男厕所还是女厕所,路人虽只是好奇,却令婴宁很受伤害,穿女装的狂喜感也渐渐消失,入夏以来,婴宁只穿最普通的牛仔短裙和体恤。
“原本已经擦身而过了,但还能在侧后方的位置听见人家小声议论:‘这人是男是女?’”婴宁的声音很低,说到“是男是女”四个字时,她的身体本能抖了一下,一次又一次这样的经历,让婴宁变得非常敏感。
一次,婴宁推着自行车走在街上,对面走来一对正在散步的中年夫妻,隔了很远的距离,妻子就拉着丈夫的胳膊一边摇晃一边大声叫道:“你看你看,那人男的女的?”
女人的声音很大,似乎整条街的人都听见了,继而将目光转向婴宁。“我当时觉得浑身好像被很多根针扎着。”当时的婴宁低下头,尴尬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好在那个丈夫似乎也感觉到了婴宁的尴尬,解围似的拦住妻子,回答说,“走吧走吧,那人当然是女的,你没看见人家穿裙子嘛。”
回忆起这件事,婴宁说,人们的漠视就是对她最大的尊重,而她最期待陌生人对她的评价是:“这女孩子真高啊!”
“大姐,你是搞体育的吧,打篮球还是游泳?”偶尔打车,爱攀谈的出租汽车司机的话也让婴宁哭笑不得,婴宁无奈地说,她曾遇到一个出租车司机特别固执,一路上一直说她肯定有外国血统,还反复逼她承认,最后她只好回答说,“我妈是中国人!”那位司机得意地说:“你爸是外国人吧,我看人绝对没错!”

孩子
孩子,是变性后的婴宁最不愿提起的话题。
“将一个鲜活的小生命带到这个世上,抚养他长大,是非常幸福的过程!”婴宁很羡慕女性可以生育,没有离婚前,前妻也曾怀过孕,当时两人也曾憧憬过孩子会长得很漂亮,甚至给孩子已经起好了名字,但后来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保住孩子,变性手术后,婴宁曾听说有医院可以帮变性人做人造子宫,但由于目前还没有成功的案例而放弃。
说起这件事,婴宁说,她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母亲。
婴宁的母亲一直希望婴宁能给她生个孙子孙女,如今也无法实现了,一次婴宁回到家,看到母亲的床边放着有很多小孩子照片的杂志,这让婴宁的鼻子一酸,老人看到婴宁的表情,赶忙将杂志收起来,但是,由于很喜欢孩子,母亲总是坐在家门口的小公园里,看着玩秋千和滑梯的小孩子,脸上的笑容又慈祥又让人心酸。
尽管如此,婴宁也从没打算收养别人的孩子。“要养就要把孩子养好,变性人的孩子太苦了!”婴宁说,她身边曾有一个姐妹在做手术前就有6岁的女儿,姐妹手术后,女儿经常被周围的孩子欺负,被起“人妖的孩子”,女儿总是哭着跑回家,时间久了,孩子变得不爱说话,以前叫“爸爸”时,声音总是脆脆的,如今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姐妹,干脆就不叫了。
“爸爸是个变性人”的标签会给孩子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婴宁只得无奈地决定:“没有孩子就没孩子吧。”
工作
大约两周前,婴宁接受了眼睛和鼻子的整形手术。
躺在病床上的婴宁双眼有些红肿,离婚后,婴宁将大部分卖房子的钱给了前妻,为了变性,她辞去了大学老师的工作,在联系医院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曾经的积蓄也花光了。“如果手术结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从医院迈出走进社会的第一步。”婴宁的眼睛透过玻璃窗,看着病房外行色匆匆的人流,皱起了眉头。
“变性手术的钱是找朋友凑的,而现在每月的房租也是个大问题。”婴宁说,她如今住的房子月租金900块钱,前一个季度的房租是她妈妈给的钱,为了交这几个月的房租和生活费,她把自己曾经心爱的相机和摩托车卖了。
“以前的生活很富裕,但如今我还要坐公车上班,和一群年轻人抢饭碗,我的日子好像倒退了十年。”婴宁说,变性后,她就一直没有再工作,对于工作也不如以前自信了,想到所有的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婴宁显得有些无奈。
婴宁始终觉得自己还算幸运,美术专业的工作相对宽松,几乎没有人为难过她。除了有一次,她找到一个为做室内装潢的活儿,整个工程就靠她一个人,不分昼夜地忙了整整两个月,快完工的时候,用工方看到婴宁是个说话文弱的女孩子,就没有按照事先约定的钱数给婴宁工资,婴宁几次给用工方打电话询问,都被秘书以“负责人不在”搪塞。几千块辛苦钱就这么没了,让婴宁觉得很委屈。
后来,很多人都在这个时候为婴宁出主意,帮助她重新获得谋生手段。
一次,婴宁曾经的老师找到她,提出希望将她的变性过程拍一个纪录片,基于对老师的信任,婴宁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但婴宁慢慢才知道,他们是想利用自己的变性来作为卖点,吸引社会和艺术圈的关注,并提出婴宁并不是异性别癖,而是一个为了艺术而献身的艺术家,并将整个变性过程拍摄成行为艺术片,如果同意,婴宁除了可以得到丰厚的报酬外,还可以成名。
还有一次,一个朋友出主意让婴宁公开变性身份后,开一个婴宁设计工作室,靠变性后的名气来赚钱,甚至经过包装后,婴宁还可以成为T台模特和作家。
“说到底,变性并不是光彩的事,我只想通过自己的劳动谋生。”对于这些建义,婴宁都一一谢绝了。
对于以后的生活,婴宁说,她并没有什么具体的规划,她不知道自己以后的生活将是怎样,想到未来,她感到很迷茫。